只是一杯凉茶,孤是为了让你脱梦。”
他知道她的脾气,平日里是个人畜无害的蘑菇,但昏沉怒极时却像是敏捷的野兽,极其凶恶。
然而这一次他却似乎猜错了。
颜鸢并没有动怒。
她只是眨了眨眼,喃喃道:”我没有睡着,我只是……太冷了……”
她一边说一边裹紧了被子,整个身体都蜷成了一团,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,就连嘴唇的最后一丝血色都要褪去了。
有这么冷吗?
楚凌沉皱眉看着她。
外间的暖炉一直散发着热度,她身上的被子是上好的蚕丝铺就,眼下也只是深秋,并非隆冬腊月……
楚凌沉犹豫了许久,勉强伸出了手,指尖覆上她的额头。
指腹之下,果然濡湿滚烫。
“……”
真是不中用的废物。
楚凌沉舒出一口气,去外间取了一小碗药来。
药是宫人们早就备在那边的,洛子裘临行之前早有交代,若是后半夜有烧,便每隔两个时辰喂一次退热的汤药。
楚凌端着药碗,冷漠道:“喝。”
他本以为会经历一番波折,没想到颜鸢非但没有吵闹,反而坐起了身来,接过了他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,然后乖乖把碗还给了他。
颜鸢抬起头,朝着楚凌沉眨眼:“神医,这药不苦。”
她皱着眉头,口气很是苦恼:“是不是天漏草用完了呀?”
神医?
楚凌沉愣住。
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,眼前的颜鸢其实没有完全醒来,似乎只是醒来了半个—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,只是在与梦境中的人对话。
对象是神医么?
楚凌沉淡定回答她:“是,天漏草已经用完了。”
这等名贵的药材,除却皇宫,别的地方储量都是有限的,在民间要想网罗十分艰难,用完也是很常见的事情。
颜鸢的表情呆呆的:“可我爹爹说,他已经找了人去西域寻药草,不日就要回来了。”
楚凌沉淡道:“哦,商队遇上劫匪,死光了。”
颜鸢的表情呆呆的,似乎没有听懂“死光了”是什么意思,过了好久,她才歪了歪脑袋,木木地“啊”了一声。
现在看起来倒是真的像蘑菇了。
楚凌沉勾了勾嘴角,眼里闪过戏谑的光亮。
此时颜鸢还沉浸在刚知道的消息里,她的脸上写满了慌乱的表情,圆溜溜的眼睛瞪大,胸口上下起伏了一阵儿,然后又安静了下来。
她低下了头,声音细如蚊呐:“……神医。”
楚凌沉慢条斯理应:“嗯。”
颜鸢小声问:“那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?”
她的声音低沉绵软,尾音带着颤意。
楚凌沉的嘴角勾起恶意的笑容,一字一句告诉她:“是,你时日无多,需尽快准备后事。”
她也有害怕的时候么?
楚凌沉眯起了眼睛。
他俯下身,凑近欣赏她脸上无措地表情。
而此时此刻,颜鸢静静坐在床上,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,空洞的眼神呆呆地望着他,下一瞬间,那双眼里就流出了眼泪来。
楚凌沉:“……”
颜鸢居然就这样哭了。
楚凌沉愣了愣:“……颜鸢?”
颜鸢显然又听不见了,她的眼泪越流越多,透明的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,滑落到下颌,滴落在棉被上。
她哭得无声无息,脸上没有一丝表情,看上去却说不出的可怜。
楚凌沉的呼吸顿了顿。
说不出的焦灼,从他的心口滋长了出来,缓缓缠缚上他的指尖。
他感到焦躁。
这感觉与失眠的烦躁不同。
失眠时候他躁郁于心,胸口涌动起的感觉让他想要砸毁一切东西,杀死所有眼前的活物,那是一种干脆利落的怒火。
不像现在,他不知道该把手里的药碗放到何处才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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